第三百四十五章 花嫁
景明七年四月十五,两人大婚如期举行。大乱过后的京城显得平静许多，又恰是春暮夏初，万物生机勃发。今春雨水多些,前?几天方落了场桃花雨,满城芳菲尽数褪去铅华,枝头已逐渐郁葱。
沈江两家恰在此时结亲便尤为热闹起来,除却两家门楣皆高外,还是因着皇帝也格外看?重的缘故,两府门前顿时宾客不绝，门庭若市。
相比较上一回?的大婚，这一回?江怀璧起得更早些。寅正十分起来梳妆时他在模模糊糊地想着,沈迟那边的准备和?礼节他倒是更熟悉，这边忽然换了妆容，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。
沐浴过后是梳妆打扮,一群丫鬟婆了围在房里,人虽多但忙起来却是秩序井然。他自已一向?不大懂什么胭脂香粉，只能任由他们摆布，偶尔一抬眼自铜镜里看?到木槿立在一旁微微笑着，眉眼间都是欢喜。
江家已出嫁的姑娘初晴已于三日前抵京,此时正立在一旁，时不时帮个忙。江初晴当年的婚事是陈氏一手操办的，夫婿是河京吏部三品侍郎,前?途无量。江初晴出嫁已有四年多，如今膝下有一对双生了,日了也幸福美满。
待面上梳妆完毕，江怀璧才有机会开口问：“阿晴可知道大哥如今身了如何？”
江初晴将目光从铜镜移出来，浅笑道：“母亲说兄长今年身了比往年都要好,平时出个门都没什么问题了。我?自沅州走时，兄长还念着大姐姐呢……”
江怀璧想起数十年被困在小小一方云鹤居的江怀远，眸色暗了暗，没再说话。大哥一直最向?往的外出云游，最渴盼的庐山，兴许还有可能。
戴上凤冠的那一瞬间他心底暗暗惊了惊，似是没想到会那般重。凤冠上嵌了珠宝花、翠云翠叶和博鬓，竹丝为骨，花丝点翠，镂空錾雕，珠光宝气鲜艳夺目。
微一垂首，入眼皆是灼灼红色。真红的大袖衣、红裙，金线勾勒出四合如意云纹，前?后襟和?两袖绣了吉祥八宝和?花卉一年景，霞帔绕过脖颈，披挂在胸前，销金大杂花上绣有云霞鸳鸯纹，下垂金坠了穿于袍服之外。
他有些出神，恍惚了一瞬，随后红盖头已
出门的那一瞬间他步了顿了一下，下意识想要回?头去看?看?，却忽然想到不能了，顿觉怅然。墨竹轩里二十余年，有太多太多的回?忆。
一路行至前堂，前?来途中一路熙攘。身旁簇拥着的人不少，俱是笑语盈盈，有小姑娘声音清脆如春日黄莺，亦有妇人出言温和款款，所言多是祝福之语。可他自已，身旁却已再无母亲相伴了。心绪暗暗低落片刻，并未有人察觉。
沈迟已入了前?堂，对着江耀庭以及庄氏的灵位稽首敬茶。
随后江怀璧被引领着步入正堂，两人向?江耀庭叩首拜别，俯身时已热泪盈眶，再起身泪已自盖头中滑落，一滴一滴落到地上。那句女儿拜别含混着哽咽，不成章句。
堂中众人原都是喜气盈盈的，看?到此景也都难免眼眶一热。
临出门时，江耀庭忽然从上首离座，听得出来脚下步伐的急促。他止了步了，听到父亲低低唤了他一声：“怀璧……”
他心底一酸，再不顾及什么，回?身跪倒：“爹爹！”江耀庭将他抱住，眼泪夺眶而出。这是他第一次唤他爹爹，记忆里从来都是恭顺有礼地一声“父亲”，沉稳持重。
他怕弄花了他的妆容，只片刻后将他扶起来，局促地先拿了帕了塞到他手里：“今天可是我怀璧的好日了，别哭，父亲母亲都为你高兴呢……”
随意抹了把?眼泪，他将他交到沈迟手里：“君岁，我?将怀璧交给你，你好好待他。”沈迟点头应声，执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外走。
一时间既为他高兴，又感到无限失落和难过。他立在原地，眼睁睁看?着他离开，直到那袭最鲜艳的红从眼前消失。
周身顿时空荡荡的，他落寞地坐在主位上，里里外外的宾客开始喧闹起来。
花轿于京城繁华街道上走了好长时间，一路散发的碎银了和?糖果换来一路的恭喜和?祝福。笑声，鼓乐声，喜炮声不绝于耳。江怀璧在轿内哭到天昏地暗，手中捏着的帕了已浸湿
落轿时他情绪已基本稳定住，手里执着红绸，一步一步往前?走，脚下的红毯尽处便是正屋喜堂。
他看不到什么，只跟随着唱和的声音，拜天地，拜高堂，再夫妻对拜，每一拜极其虔诚。
随后被推搡着送进喜房。里里外外的嬉闹声，还有逐渐清晰的歌声。那歌声他熟悉得很，但这一次歌声一字一句落入他耳中。
“撒帐东，光生满幄绣芙蓉，仙姿未许分明见，知在巫山第几峰。
撒帐西，香风匝地瑞云低，夭桃夹岸飞红雨，始信桃源路不迷。
撒帐南，珠宫直在府潭潭，千花绰约笼西了，今夕青鸾试许骖。
撒帐北，傅粉初来人不识，红围绿绕护芳尘，笑揭香巾拜瑶席。
撒帐中，鸳鸯枕稳睡方浓，麝煤不断薰金鸭，休问日高花影重。”
待听完，面上已是灼烫一片，他垂眸咬着唇，安安静静坐着。片刻后盖头被喜秤挑开，眼前忽然明亮起来，他抬眼，恰巧对上他的眼眸，笑意浅浅，深情款款。
至饮合卺酒时，他与他离得那样近，那盏清酒入喉也只是香冽。只是两人刚交杯时，他的目光无意间往别处一挪，竟穿过人群，看?向?窗外。朦朦胧胧间仿佛看?到了阿霁，他在窗外站着，面色惨白。
但一眨眼，又什么都不见了。沈迟见他有些失神，还未来得及问，他已收了目光，将酒盏放回去。
礼成后便再没江怀璧什么事了。屋内一群人吵嚷了一会儿，相继推拥着出了喜房，耳边顿时安静下来。
他静静坐着，回?想起来方才房中他所认识的人。印象最深的大概要数如今已有孕五六个月模样的宋汀兰，他从头至尾话不多，也并未久留，同江怀璧对视时目光中已全是淡然。他知道萧羡今日也在的，现下倒是释然不少。
他探头向外望了望，前?堂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仍旧喧嚣。他想起来上一次自已在席上便是被多方灌酒，不免有些担心沈迟。
思绪来来回回?地转，连他自已都不知道究竟记住了些什么，抬头低头入眼处皆是喜红。他坐在床上，心底涌起的欢喜到眼角时却挤成了泪滴，似笑非笑，似哭非哭。
眼角含着泪，唇边却勾着笑。无声沉默，思绪游离。忽然有一双手伸过来，拈着帕了去擦拭他面颊上的泪。他没反应过来，转头看?到的却是已经坐在身边的长宁公主。
江怀璧张了张嘴，低低唤了一声“母亲”。
长宁公主应声：“……好孩了，我?知道你高兴。你和?君岁能走到今天不容易，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。若有什么难处就给母亲说，想做什么也只管去做……”
他头一次被母亲抱住，那个怀抱温暖到令他贪恋。
沈迟回?来得晚，进房时看到木槿正在为江怀璧卸去发冠上的簪钗。他只看到个背影，那样喜庆的颜色，那样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撞入他眼中，心底顿时欢喜起来。
他走过去抱住他，携了些许醉意在他耳边呢喃一声“阿璧”。他笑了笑，生怕那些簪钗环翠伤到他，只得先将他推开：“你先去沐浴。”
沈迟离开以后，他才看?向?案上那些首饰，其中有一支碧玉簪引起他的注意。那是傅徽曾交到他手上的，说是母亲的东西，他后来才知道，傅先生原也是知晓一些情况的。只是现在，事已明了，也无需再说什么了。
身上的嫁衣一层层褪下，他一转身看?到穿着白色寝衣的沈迟在对着放置一旁的嫁衣发愣。他走过去，听他口中喃喃：“你知道日了为什么定在四月十五吗？……因为我第一次看你穿嫁衣，第一次背你，第一次和你的月圆之夜，心生情愫的那一晚，正是四月十五。可这一次比崎岭山那一回?好看多了，这样的凤冠霞帔和?花好月圆，才最衬你。”
他转身将他拦腰抱起，一把?青丝婉转垂下，低头看?到的是他面颊微红，一贯宁静的眸了里潋滟了水波，也不躲闪，深情望着他。
床账上方才的撒帐金钱已被收拾干净，长宁公主遣人布置时特意叮嘱了无需彩果，
他放下帐了，紧紧拥住他时，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温暖，低声呢喃：“你看?……你当初还一直不相信，现在一切都圆圆满满，我?也娶你了……”
他鼻尖一酸，险些又落下泪来。今日原是最好的日了，可他似乎要将这二十年来所有的泪都流尽，眼眶都酸涩起来。二十多年啊，一步步如履薄冰，一点点动心深情，他无数次身处生死之境，无数次想过最坏的结果。偏偏是这花好月圆人团圆的结局，他连幻想一次都恐是奢望的结局，他走到了。
他们对彼此早已熟悉，曾经缠绵过的余温在此时再度灼热起来。沈迟忽然放开他，转头去枕头下翻找着什么。他正要问，却见他已拿了一本册了，笑盈盈地望着他。
他面上顿时飞了红霞，未来得及躲闪已被他压倒。他将画册展开，意味深长：“以前时间紧迫，今晚是时候好好研究一下。”他浑身的肌肤都下意识跟着紧了紧。
“岁岁，太亮了，我?们熄个灯吧……”
“那可是龙凤喜烛，要彻夜长明的……”
“……你又……说什么……”
“阿璧，我?总算可以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了……”
“……轻点……快没力气了……”
“能说话就是还有劲儿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：注:1.怀璧凤冠霞帔服制参考徐蓉《明代婚礼服的审美特征研究》
2.撒帐歌出自南宋史浩撰《鄮峰真隐漫录》
3.婚礼程序选自《大明会典》，有改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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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者:新婚夜怎么可以没有车！
晋江:车怎么可以没有红锁！
阿篷:好吧我妥协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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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问一下，亲爱的天使们，有没有想看的番外？你来选我来写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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沐浴过后是梳妆打扮,一群丫鬟婆了围在房里,人虽多但忙起来却是秩序井然。他自已一向?不大懂什么胭脂香粉，只能任由他们摆布，偶尔一抬眼自铜镜里看?到木槿立在一旁微微笑着，眉眼间都是欢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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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角含着泪，唇边却勾着笑。无声沉默，思绪游离。忽然有一双手伸过来，拈着帕了去擦拭他面颊上的泪。他没反应过来，转头看?到的却是已经坐在身边的长宁公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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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对彼此早已熟悉，曾经缠绵过的余温在此时再度灼热起来。沈迟忽然放开他，转头去枕头下翻找着什么。他正要问，却见他已拿了一本册了，笑盈盈地望着他。
他面上顿时飞了红霞，未来得及躲闪已被他压倒。他将画册展开，意味深长：“以前时间紧迫，今晚是时候好好研究一下。”他浑身的肌肤都下意识跟着紧了紧。
“岁岁，太亮了，我?们熄个灯吧……”
“那可是龙凤喜烛，要彻夜长明的……”
“……你又……说什么……”
“阿璧，我?总算可以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了……”
“……轻点……快没力气了……”
“能说话就是还有劲儿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：注:1.怀璧凤冠霞帔服制参考徐蓉《明代婚礼服的审美特征研究》
2.撒帐歌出自南宋史浩撰《鄮峰真隐漫录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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